【刃恒】从零开始的追星生活
*伪·娱乐圈追星pa，假粉头刃×真明星丹恒
*全文3.5w，慢热，出场角色多且杂
*感谢和我聊梗还等我写文的朋友们，没有你们我还能拖（……）希望看得开心！
Chapter.01 故事的起点是一次意外
「@丹恒V：——嗯，谢谢你。我也很开心。」
刃默不作声地删掉了对话框里的“多话”二字，像再看一眼就嫌烦似的息掉了手机屏幕，以一个双手轻搭，长腿交叠的姿势靠在单人沙发上闭目养神。半分钟后，公共休息室的门被打开，灰发高马尾的少女将VR眼镜向上一推，从冰箱里掏了瓶可乐：“嗨大叔，今天也不上工？”
男人睁开眼睛，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卡芙卡呢？”
“出门了，说是去见她干女儿，”银狼边走边说，“艾利欧也一起去了，萨姆在房间里鼓捣他自己，大叔你要——你……该不会是对那个小明星感兴趣吧？”
她原本想问要不要一起打游戏，话到嘴边忽然看见刃身侧的手机，就姿势与方位来说估计刚刚被放下，再一联想这人堪称寡淡的日常生活与几乎没有的兴趣爱好，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一个平时几乎不看手机的家伙忽然没事就把手机揣在身边，还能有什么原因？恋爱了呗。
虽说压根想象不出这人恋爱的模样，但她敢以他们三年半的同事情谊打赌，自己猜得没错。
银狼和刃同属于一家主要业务为影视拍摄的「星核猎手工作室」，牵头人是闻名国内外的传奇影视人卡芙卡，她作为制作人出品的影片题材相对小众，但一致地颇受好评，成立的工作室自然也跟着声名大噪，后续相继拍摄了《卡芙卡的救赎》、《教母》、《骇客帝国》等佳片。
然而从始至终，这家名躁娱乐圈的工作室核心成员只有五个，制片人兼导演卡芙卡，据说是剧本提供者的艾利欧、吉祥物兼特种拍摄工具人萨姆，负责后期制作跟网络运营的银狼以及……好像什么都能干上一干的刃。
除刃之外，其余人都会偶尔参演或客串工作室的电影。
说实话，银狼一开始还以为刃是卡芙卡签下的演员，毕竟她加入工作室那天刃穿着一身板正的黑西装靠在门前，活像电影里杀人不眨眼的黑道老大，连一个眼神都懒得费。后来问了萨姆她才知道，刃的确是被卡芙卡捡回工作室的，物理意义上的捡，他们找到这人时他正扮演一根失去梦想的暹罗厘普萝卜*（萨姆用如此表情包描述），似乎艾利欧和他做了什么交易，这人才同意来工作室干活。至于演戏……他连出门都要墨镜口罩针织帽三件套，更别说做演员这种抛头露面的活了。
被刃看上的那个小明星名叫丹恒，是个刚毕业两年的大学生，进入娱乐圈的方式是标准的出道爆红：明明只是在学校门口的小吃摊上买了两份烤冷面，却被路过的大导演一眼相中，饰演了文艺片《弯月亮之恋》中死去的男主角饮月，自此永远活在了女主角与一众观众的心中，热评第一有云“我永远记得那个在靠在窗边看书的少年（星星眼）”。所以，干净、清澈是大众对丹恒的统一印象，再加上他长得好看、说话也很讲礼貌，爆火理所应当。
但刃作为一个能少说话就少说话，能少浪费时间就干脆不干的酷哥，既不爱娱乐八卦，也不爱追星打榜，他能认识丹恒纯粹是个意外。简单来说就是银狼一边打游戏一边开发出一个能自动评论公开博客的小型智能机器人*，苦于不能开小号的设定限制，她借来同事中唯一不怎么刷x博的账号测试，结果是——仅仅在出一次差的时间内，刃发现自己的社交账号已经混成了某明星的铁杆粉丝，明晃晃的【铁粉3】标识符闪得他眼睛累。
银狼摊手：“这和我没关系。R宝学习的样本数据也从它交互的环境中采集，我登你号的时候上面大字写着：「猜你喜欢：@丹恒V」呢。”
刃：“……”
他无视了那个奇怪的昵称和自己账号顶着的可爱黑色猫猫头像，也不想弄懂大数据是不是闲着没事猜他喜欢丹恒这茬，转而问起：“最开始的数据是从哪来的？”
银狼吹了一口泡泡糖：“哦，我们几个的聊天记录呗。”
刃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把自己的评论记录拉到最底端，一条一条开始看。
2xx8年8月21日，丹恒发了一张营业照片，配图为在剧组拍摄时三菜一汤的盒饭。一众“哥哥多吃点心疼你”的尖叫中，R宝的评论凭一片粉丝辱骂脱颖而出：「哼！就这些？太菜了！」
——这是银狼。
2xx8年9月3日，丹恒分享了一张读书的照片，钢笔搁在一旁，字迹干净整洁。一片粉丝“哥哥真有文化”“哥哥往我脸上写”的夸夸中，R宝的评论凭几百层粉丝问号再次脱颖而出：「有点意思，下次试着让我意外吧。」
——这是卡芙卡。
2xx8年9月19日，喜迎佳节，丹恒拍了一张月饼的照片，同样入镜的还有托盘与隔热手套。这回R宝没有收到辱骂或者问号，因为它发了一串表情：「 [月饼][摇头][星星][月亮][左箭头][可怜][可怜] 」，经粉丝深度解读后翻译为：不想看月饼，因为星星月亮都不如你。
——这是萨姆。
2xx8年9月31日，丹恒发了张他拍照，照片中他一头睡得凌乱的黑色短发做了拉直造型，本人则乖乖顺顺地坐在镜前，由着化妆师在眼下那道据说是胎记的红痕处抹上淡淡一层遮瑕，显得那张脸更加青涩单纯。配文解释说收到综艺邀请，需要复现《弯月亮之恋》中饮月的形象，请大家期待。在一片“我那死去的白月光饮月复活了”“饮月粉丝后援会堂堂袭来”的呐喊声下，R宝的评论又双叒叕脱颖而出。
其实它这次来得很晚，评论内容也很简单，只有冷淡的六个点：「……」，却不妨碍粉丝一路将其赞至高层，并赋予二次解读：哥哥的美貌太过惊人，我都开心到说不出话了！
刃：…………
他的沉默震耳欲聋。
但是，一旦刻板印象成为一种习惯，即便是本尊亲自下场也无法改变它被染上色彩的表达，R宝凭借它在路人博客“去M记整了点薯条～”下回复「帮帮我，肯德基爷爷」以及“我觉得丹恒应该上那个《直男即地狱》的综艺”下回复「同感！丹恒是一位雄壮魁梧的男子，后面忘了，在综艺《国家宝藏》*中被做成了纪念品……」的出色表现，被封为“关键词尬聊小能手及丹恒狂热粉丝”。
“R宝，一款内置各种尬聊素材包的人工智障机器人，让您的冲浪生活不再单调；R宝，一款真正人性化的智能评论助手，真正是您博客的一员；R宝，更懂生活更懂丹恒，它值得陪您到老！”
——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恒粉评价道
有位不重要的哲学家曾经说过：在人类的情感思维模式中（大多数情况），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定律。粉丝会防备、怀疑、乃至厌恶自己的人类同担，却鲜少对一个看起来情商还没学习成熟的机器人产生恶意，相反，她们会觉得它可爱，并给它贴上标签，进行自发的装饰与美化。籍此，R宝迅速成为丹恒网络粉丝后援会的荣誉会长，就连前三次看起来没头没脑的发言也有了理由——
“菜”是一语双关，既表达了对剧组盒饭的不满，又客观陈述了丹恒吃很多菜的现实情况。不屑的语气是傲娇的外壳，“就这些”的措辞则是对剧组的深深谴责。
可惜面冷心热式的发言并没有得到偶像的注意，R宝换上了它新学会的霸道总裁式发言：男人，有点意思！下次……
下次它发现自己前两回的作战策略失败，换回了最原始朴素的方式：发可爱的表情，再配上那个被认定与丹恒八分神似的黑色猫猫头像，粉丝好感度瞬间up不少，一个不说人话却用别扭的方式表达喜爱的粉丝形象就此诞生：看，多么完美无缺的解读！多么欲迎还拒的表达！多么狂热惊人的喜爱！粉头——非R宝莫属。
最最最重要的是，经过R宝的不懈努力，它终于得到了偶像的瞩目。在那条被解读为“开心到说不出话”的评论下，从不评论粉丝的丹恒破天荒地回了句：「嗯，谢谢你。我也很开心。」
R宝的电子人生在瞬间达到巅峰，粉丝纷纷投来羡慕忌妒恨的目光，账号的评论消息如沸腾般炸开了锅，一条接着一条弹个不停，身为其主人的刃看着眼烦心更乱，只想让这个引发轩然大波的家伙赶紧闭嘴，他盯着一条一条弹出消息的评论区看了半天，在对话框里反复写下又删除又写下“多话”两个字，最终还是退出x博，放下手机。
算了。看在那个叫丹恒的小子长得不赖，演技还行的份上。
Chapter.02 人设的确立往往只需一句
罗浮市，H大附近的一间公寓。
发色各异的三个脑袋围住一张小方桌，每人身前摆着一份烤冷面，热腾腾的香气染白了包装塑料袋，似乎刚离开铁板没多久。在三月七殷殷期盼的目光注视下，灰色及肩发的女孩搓了搓手掌，高呼道：“来来来，庆祝烤冷面小分队事业一帆风顺，干碗！”
坐在一边的丹恒顿了下，默不作声地端起碗和她碰了碰，三月七一边应和一边小声吐槽：“我说星……幸好姬子姐没答应你真的成立工作室，这名字品味也太差了……”
“这你就不懂了，”被叫做“星”的女孩神秘莫测地晃了晃手指，“咱们仨和烤冷面，那可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就像鱼不能没有水、耶路撒冷不能没有耶稣一样，烤冷面小队也不能没有烤冷面！”
“呃……说得也是。”三月七揉了揉脑袋。
丹恒忍不住露出些笑意。他记得某个天色刚亮起的清晨，熬了一通宵备战考试周的女孩们怀抱书本睡得昏天黑地，被抓来当补习老师的丹恒听见她们嘴中含混的“冷面……”字眼，有些无奈地出门买早餐，这却意外成为他演员之路的开端。
后来一切顺理成章，丹恒与「开拓影业」签约成为旗下演员，三月七与他一道做了经纪人，星则留在H大继续读书，时不时和她那个在国外流浪的亲哥互相嫌弃地煲电话粥。
他正想着，三月七的一声惊叫打断了回忆：“丹恒，你上热搜了耶！”
“什么什么，给我看看！”
女孩们围着手机喧哗起来，“丹恒你现在是真的火了”，“我就说丹恒老师肯定很厉害吧”的句子在耳畔此起彼伏，他不得已侧过了脸。
#x博热搜榜#
……
1 十王文旅局就纸符乱扔现象发表整改意见
2 《直男即地狱》第二季阵容官宣
……
5 卡芙卡的救赎 重映
6 快年底了，狗仔该冲业绩了
……
10 以太战线新英雄 尾巴大爷
11 丹恒 智性恋
……
15 星际和平影视 雇佣鸟人
……
“智性恋？”星说，“我知道这个词，就是说喜欢高智商的聪明人，智商越高越有吸引力！”
“呃，但是……是‘人工智障’的‘智’？”三月七费解地念着评论，继续在热搜广场寻找真相，“……什么嘛，丹恒你回复了一个小机器人，还回得很认真？粉丝都在说破天荒，还揣测你说不定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噗。”
“看不出来啊丹恒老师。”星竖起大拇指，“这招好，既不会让粉丝觉得厚此薄彼，还能刷一波热度和好感度，让你看起来没那么高冷。”
丹恒摇了摇头。公众人物如何运营账号是门深奥学问，「开拓影业」的两位负责人喜欢机甲高达和宇宙奥秘，对丹恒这样打算靠演技吃饭的艺人没什么实操经验，于是在三月七捧着一本《公众人物的自我修养》研读半天后，他们选择了最保守的策略——少说少错。所以，丹恒的出发点其实很简单。
“很可爱。”他示意女孩们看向头像中的黑猫。
“是很可爱……不过，”三月七摸了摸后脑勺，“咱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长得很像丹恒对吧！”星说。
“是很像啦……但还有种在哪见过的即视感，是哪来着……算了。”三月七放弃回忆，又划了划热搜榜，看到某个重映词条时眼前一亮，“对啦！星，你昨天说要去和卡芙卡老师见面，结果怎么样？”
“这个嘛……”空气静默半晌，星狠狠掐了把大腿，眼含热泪，“说真的，要不是这一刻痛感如此强烈，我都要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我妈她……她、她人也太好了！”
“啊？”三月七从脑袋上挤出一个问号，“你不是早就追到卡芙卡老师了吗？”
星到底有多喜欢卡芙卡，有多努力向卡芙卡学习，可是她和丹恒一直以来有目共睹的。
身为卡芙卡的狂粉，星一向冲在追星前线。看电影、收集票根、和宣传板合照、打满分写好评……她的热爱不输任何粉丝。而身为狂粉的好友，丹恒和三月七更逃脱不了被星拉着N刷电影的命运，三月七翻着收藏夹说她特别喜欢虚拟与现实交织的《骇客帝国》，丹恒想了想，说他对《那个猎手不太冷》的故事感兴趣，不过还是听女孩们的。于是星双手合十，一掌定音：就看《教母》了！
电影结束，被卡芙卡的精湛表演震撼得心潮澎湃的星于下一个幽暗转角遇见爱，紫发、墨镜的女人正慵懒地靠在一辆车前，偏头与一只黑猫交谈。还未褪去的影片余韵与见到偶像的喜悦交织在一块涌上大脑，星脚下一滑，正和烤冷面小分队发消息的手机差点飞掉，一声“妈”就那么直白坦率地喊了出来。黑猫晃了晃尾巴，卡芙卡轻笑一声，淡定认下义女，顺便送了激动到说不出话的星一程。
到家后，星愤而自省，她怎么就没趁这个机会多聊几句？
不过……她要到了卡芙卡的联系方式，还如愿以偿地争取到了加入工作室上班的机会。虽说心里明白成功拿下心仪工作室的offer不排除自己一直以来格外努力，尝试拍了不少短片还被知名影视人推荐过的缘故，星还是觉得，卡芙卡对自己也太放心了！
正常的影视工作室培养新人都是从头做起，在组里跑几年场务，当几年导演跟班才真正接触核心。卡芙卡则不然，她提出要给星自由发挥的空间，把从创作剧本到组建团队的整个流程都交给星来负责，当然，导演和拍摄之类的工作她和艾利欧会在一旁协助。如果顺利，算是星作为新人制片的出道作；如果碰见问题，卡芙卡会介入调整，尽量别让结果变得太糟糕。
星觉得自己在做梦。刚入行就可以制作一部属于自己的影片，还有卡芙卡执导的质量保证、工作室的现成资源供以取用……这是何等的豪爽大气不拘小节，她就差跪下来抱着卡芙卡的腿大喊“妈妈我爱你”了。
为了报答这份恩情，星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刻不停地投入了影片的筹备中。
但是，万事开头难。首先电影要拍什么，剧本要写什么，星没有头绪。她把猎手工作室之前的电影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仔细捋出剧情脉络和叙事架构，也没得出什么灵感。一筹莫展的女孩合上电脑屏幕，艰难地悟出一个人生大道理：每部电影都有它独特的灵魂所在，光靠学是没法学到精髓的，不如从自己身边找灵感。
星环视了一圈自己房间的物件，在一堆手办和电影海报之间，墙面正中挂着的年历最终脱颖而出。
既然是明年是龙年，那不如……就拍龙吧！
确定了影片主题的星长舒一口气，着手搜集背景资料的同时也没忘记联系好友聚会。一阵意兴盎然的谈天说地过后，女孩一拍脑袋，想起某个无意中发现的线索：“对了丹恒，我记得《那个猎手不太冷》这部电影，虽然导演是我妈没错，但从制片到编剧都写了个我没见过的名字哎，叫——应星，还怪好听的！”
她刻意拖长了声，八卦起来：“……所以说，丹恒老师，你喜欢的其实是这位天才？”
丹恒摇头，说他只是对故事感兴趣，没关注过制片人是谁。星也摇头，言之凿凿地反驳说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什么样的故事，作品是一个作者对自己理念的诠释，她甚至打开x博，打算从中筛出“真凶”时，三月七的手机提示音打断了这场刨根问底的论证。
是姬子发来的消息。大意为圈内头部公司星际和平影视要筹办一场红毯晚宴，邀请了圈内多数演员明星，给丹恒的那份邀请函送到了公司，叫三月七看好行程表，把时间空出来。末尾还早有预料地补了句如果星也想去，可以作为丹恒的助理一块进去。
星高呼一声好耶，得意道：“还是姬子阿……姐懂我！我要去看鸟人！”
三月七：“……噗。”
丹恒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无奈地笑了笑。
Chapter.03 主角的相遇源自图谋不轨
十月底，罗浮市的气温染上微凉。丹恒披着外套，坐在休息室内等化妆师改造型。类似晚会的活动中，稍有名气的明星都会备好两套衣装，一套走红毯，另一套穿在内场，丹恒同样。但即便不是跟着剧组前来，他的第一套造型仍旧沿用了那部出道作品的设定，白衬衫西装裤，澄澈干净的气质仿佛成为一个标签，紧紧跟在“丹恒”这个名字后面。
好在第二套造型相对休闲，卫衣工装裤加上些饰品，是他最习惯的风格。服饰、妆面、发型一步步操作……等化妆师将夹板的插头拔掉，丹恒下了红毯后便微微蹙起的眉头终于变得舒展。
咔哒一声后，休息室的门再次打开，化妆师拎着装备去赶下趟班，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神秘的星。
丹恒拿起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听见女孩在身侧问：“丹恒，你是不是不想再拍《弯月亮》类似的剧本？或者说……你不想大众把你当成‘饮月’？”
他微微一怔：“怎么看出来的？”
“我可是励志要成为我妈那种超厉害制片人的，怎么能连这点察言观色的水平都没有？”星很是夸张地比划着，“刚刚红毯采访又问了很多关于‘饮月’的问题对吧？别说你，连我都觉得烦了！”
丹恒没回话，但星的确说出了他的心声。
出道后，他陆续接过不少综艺，也有一些电影邀约，反响普遍不错，将他的人气衬得更高，但万变不离其宗的是：他始终摆脱不了“饮月”的影子。这就像一道枷锁，束缚住了他作为演员的职业生涯。所以，丹恒现在急需的是转变，它或许是一份剧本，也或许是一次突破刻板印象的表演。
可当丹恒决定将这些思绪按下不表时，星忽然用一副“我就知道”表情摆了摆手，嘿嘿笑道：“丹恒老师，咱们这趟可没白来。我刚刚和我妈沟通了电影的初步想法，觉得里面那个龙的形象和你的气质还挺相称的，所以……你已经被钦定为我电影的男主角了！”
以卡芙卡本人的名气和她身后工作室的能力来说，主演电影这种资源无异于天上掉馅饼，饶是一向冷静镇定的丹恒也意料不到，足足愣了三秒。但如果兜来这一馅饼的是总让人感到意外的女孩星，似乎也就没那么惊人了。三秒后，丹恒回想起上回聚会时星说过的话，尽量平和地问：“……你已经想好剧本怎么写了？”
“没错！”星朝他眨了眨眼睛，言之凿凿地保证道，“放心吧丹恒老师，我肯定会给你安排个极具反差感的人设的！”
就算星说得信誓旦旦，丹恒心下仍有疑虑。这倒不是出于不信任星的缘故，既然他们是朋友，哪怕星毫无经验、是个纯粹的新人，他也乐于出演，但若卡芙卡是看在星的面子上才应了下来，他反而会觉得过意不去。
丹恒一向不喜欢欠人什么，更担心给自己的朋友带来困扰。
他保持着这种疑虑一边思考一边走路，一不留神便在内场大厅的入口处撞上了人。肩膀处的摩擦唤回注意，丹恒低声说了句抱歉，与他相撞的那人却连头也没回，快步离开了。因此他没能看清对方的长相，只记得对方戴着口罩墨镜，还有一头长发，发尾处是由深到浅的渐变色。
丹恒暂且忽略了这一小插曲，步入内场找到正在招手的三月七，快步走了过去。
内场晚宴的流程不比红毯复杂太多，大约是主持人走流程介绍一遍来场嘉宾，再由星际和平影视的现任负责人上台发言，谈谈新一年的发展规划。这家娱乐公司的豪横在圈内人无人不知，受邀在列的诸位皆是他们期望的合作对象，当然，如果这些嘉宾在后续酒会中又发展出什么关系……公司也乐于做那个收获渔翁之利的牵线人。
丹恒不喜欢喧嚣的环境，也不太能喝酒。和几位合作过的制片人寒暄过后，他端着酒杯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着，力求将存在感降到最低。但这种平静自如的氛围没能持续太久——一双皮鞋落定在身前，他抬头，看见一个笑得很圆滑的中年男人。
丹恒认得他。赶通告的间隙中，三月七塞给他一叠厚厚的花名册，照片加上身份成就的整理简洁易读，都是在这场晚宴中可能遇见的人。他没费太多力气念出面前这位大导演的称名，有些拘谨地起身和对方碰了杯，听着对方嘴中年轻有为、颇具演技的称赞，心中的警惕一点也没放下：这位导演的作品固然出彩，名声却不算太好。
如丹恒所料，滔滔不绝将自己称赞一番后，大导演道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合作。他的下部片子正缺丹恒这么位出色的男主角，从剧本打磨到造型设计都可以尽量满足对方的想法，只是这地方人多眼杂又太吵，不如去外面详谈。
人多眼杂，去外面详谈？
丹恒沉默不语。他自然知道对方打着什么样的心思，但这位导演名声不好却还能在偌大的娱乐圈据有一席之地，断然拒绝的后果恐怕不会比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好上太多。他望了眼正一脸幸福和甜点做斗争的三月七，假意颔首跟在对方身后，给又跑去追卡芙卡的星发了条讯息，叫她半小时后来找自己一趟。
如果没在内场看见自己，星一定会四处找人。丹恒垂着眼睛，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放回口袋。
大导演领他去了酒店天台，这地方没人更没摄像头，完全符合人多眼杂反义词的定义。丹恒面上不显，心中警惕更多了几分，主动抛出话题说自己看过对方的不少片子，那类悬疑且充满反转的叙事风格正是自己想要挑战的，很期待这次合作的成果。
对方非常满意，顺着丹恒的话往下说了好些句，面子功夫做得极其到位，黏腻的眼神跟拉丝似的一刻也没从青年脸上挪开，再过一会，搭在身侧的手也开始不安分地贴近。
……呼。
丹恒面不改色后退半步，在对方忙着说些暗示词句时攥紧五指，一拳挥出，目标正是那张油腻的脸。
但他只有理论，从没实践，力气也小，几乎没在对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中年男人吃痛捂脸，后撤一步，又很快反过来用另一只手捉他的肩膀。丹恒闪身避开，紧紧皱起眉头，脑中飞快思索下一步的动作。
往上提拳？还是攻他下路？他尚在考虑，有人比他更快一步——“砰”的一声，大导演的后颈遭受硬物重击，气血运行不畅的同时一群星星打着圈浮上脑门，踉踉跄跄撑了几步后瘫倒在地上。
这回是真晕了。
丹恒有些愣怔地站在原地，脚下是昏过去的凶手，身前几步开外是“拔刀相助”的好心人。好心人戴着眼熟的墨镜口罩，从喉腔中发出一声冷哼：“……怎么？打人都不会吗？”
这名路过的好心人大名叫刃，归属于卡芙卡牵头的星核猎手工作室，他们同样在受邀之列。刃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对晚宴的邀请矢口拒绝，但银狼指了指他的x博账号说大叔想去追星（刃怀疑是因为上次自己没陪对方打游戏），萨姆发了一串表情包附和，艾利欧晃了晃尾巴，意思是这情节走向听起来很有趣，于是卡芙卡一语敲定：听我说，阿刃。一起去吧。
被赶鸭子上架的刃只得一脸黑线地上了车，来到会场后便单独行动，哪凉快往哪跑，并不屑于和那群知名影视人打任何交道，直到撞见了丹恒，一个和他一样哪凉快往哪跑的人，某种意义上也算不期而遇。而他此刻抱着双臂，用一种略带不满的视线打量着身前看着自己发呆的青年：这人怕不会真是个傻的吧？
这个疑问在他心底扎根许久，从几周前收到那条评论开始。明知道对面是个没有脑子的人工智障，还把评论回得那么认真，智性恋？在路上也能走神发呆，成功勾起了觉得里面烦打算出来透透气的刃的注意，他挑了挑眉，刻意跟在不远处，等着看对方是怎么被骗的。果然，丹恒跟着某个他向来嗤之以鼻的蠢货上了天台，还好言好语地发问探讨，最后在对方始料未及时一拳挥出……行吧，刃承认，他不傻。
这地方没有监控摄像，不管是谁做了什么都很容易销毁罪证，但面前的青年显然空有理论毫无实操，连打人都要先在脑中过一遍效果，太不利落。
思及此，刃皱起眉头，放弃对丹恒寄予希望，从大衣口袋中摸出手套戴上，扯着大导演的领口将他拎起砸在大理石浮雕的围栏上，再将那杯喝了几口的香槟朝脸上洒了一半，余下的酒沫随杯子一同摔落在地，俨然一副醉汉自己握着酒杯向后摔倒的现场。
做完这些，他收了手，发现丹恒还在盯着自己看，淡青色的眼眸中甚至多了一分崇拜。
刃没好气地开口：“看我做什么？”
他等了一会，丹恒还是看着自己不答话，好像第一回见有人能将这套流程做得行云流水似的。刃不吃这招，面无表情地回想了一遍这段时间他了解到的关于对方的讯息：简单、干净的青年演员，性格单纯无害……骗谁呢？就凭将计就计把人圈入套中再自卫反击这一条，“单纯小绵羊”的形容就无论如何都与他搭不上边了。
于是他选择以不变应万变，抱起双臂饰演电视剧里高冷帅气的酷哥。因为酷哥是不会任人摆布的，酷哥是不会主动开口的，酷哥更不会让对面的人觉察到自己心里的疑惑，简直无懈可击。
然而对酷哥来说，机敏且善于随机应变值得欣赏，一声不吭则会空让时间变得漫长。就在刃快要等不耐烦干脆转身走人时，丹恒忽然笑了起来，那双眼睛本身就闪闪的，配上微微扬起的嘴角，映在刃的视野中，很好看。
“因为，”他笑着说，“我又不是个专业打手。”
不是专业打手，所以长了很多花花肠子？还是说……这是真心实意地夸赞他技术很强？
墨镜下的脸色黑了几分，刃不爽地说：“笑什么笑，我也不是。”
Chapter.04 恋情的开始是先传绯闻
【每日一氵】李涛，丹恒这样算不算偶像失格啊？
1L 楼主
【图片】【图片】【图片】
果然每次红毯后瓜就很多，看H社拍的这几张照片，丹恒和一个身材高挑、长发戴着口罩墨镜的人走在一块从酒店出来，这是……搭上了？
2L
插个眼，蹲后续
3L
什么东西，月经贴又来了？嗯等等，主角是丹恒？？我的饮月老婆——
4L
丹恒谈恋爱了？？嘶……他原来喜欢这款的啊？智性恋落泪。
5L
回复4L：智什么，喜欢弱智机器人的能聪明到哪去
6L
回复5L：那明明是粉丝在玩梗，看不懂就一边去，丹恒人超级好的，在机场粉丝丢了东西都会帮忙发寻物启事找的
7L
歪楼了歪楼了，粉丝不要进来安利，留给我们黄泉路人说话行吗·-·
8L 冷面小青龙一生激推
偶像你XX啊偶像，他明明是个演员！丹恒老师一向洁身自好的好吗！
9L
？
10L
这怎么还有个过激粉丝的
11L
回复8L：演员是什么好用的挡箭牌吗？事业上升期谈恋爱就是不对好吗！
再说了，他除了《弯月亮之恋》那片子还行，现在不还是靠着流量维持热度？既然要靠粉丝支持，怎么样也得把本职工作做好吧？
12L
大胆猜测，是419，丹恒想要突破风格很久了
13L
回复12L：……倒也不必用这种方式突破
14L 爱吃烤冷面
我说你们吃瓜都不看细节的嘛，这照片里这人个头高了丹恒一个脑袋，丹恒官方身高176+，他旁边这人起码185往上吧，这能是女的？女鬼还差不多！
15L
害，如果和同性一块出门就没啥看点了，谈事情的可能性比较大
16L
男的和男的不是也可以****吗，楼上，看少了（）
17L
回复16L：什么看少了，你展开说说？
18L
回复14L：185的女性也不少见了，那国际名模里也有这么高的吧？
19L 爱吃烤冷面
就知道锤不死你。
【图片】【图片】
喏，把这张照片里俩人的身体轮廓勾了一遍，丹恒的腰比旁边那人细一圈呢！
知道模特的身材要求有多严格吗，这人铁定是个男的。现在男的留长发也不罕见吧？？
…………
“……无聊。”
刃冷哼一声。他没想到现在的狗仔已经无事可拍到了这种程度，就连他和丹恒那种只是单纯从酒店一块走出来的关系还能被造谣，简直天方夜谭。
那天的出手相助只是看不惯圈内某些蠢货的作风给个教训罢了，后续什么都没发生，丹恒和找来的某个灰发女孩说了几句话，二人便一前一后离开了酒店。回工作室干了两天活后刃几乎快忘了还有这事，反倒是银狼第一时间发来论坛链接，附带询问12楼所言是不是真的。
刃：？
银狼：那没事了，加油哦大叔。
无视银狼的热情鼓励，刃退出论坛，又不小心点开x博看了看。霸占他账号的R宝这段时间仍然以相同频率骚扰着它偶像和广场的无辜路人，其精彩发言已经足够攒出一个受害者bot，丹恒倒是没再回过，大概确实是一时兴起。刃随便划了几下页面，兴致缺缺地打算熄掉屏幕，忽然看见两条连在一起的热搜，前面那条已经挂了很久，后面那条末尾还写着新，显然是刚冲上来：
……
44 丹恒 恋爱
45 丹恒 威胁信
……
几乎只用了一瞬间，刃想通了来龙去脉，也明白了之前看论坛时那股违和感从何而来：帖文本身只有寥寥几十层，并未引发轩然大波，更没有一点说服力，却能因此冲上热搜这点本身就很奇怪。粉丝会想当然觉得这是自家哥哥人气高，刃却有另一个猜想：这是有人故意买的，目的是做障眼法转移视线。
他点开#丹恒 威胁信#的词条，入目是经纪公司开拓影业发布的一则公告，大意为丹恒收到一封过激粉丝寄来的威胁信，内容是说看见他传出绯闻偶像失格的证据，认为他愧对自己的喜欢，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经纪公司原本打算让丹恒停工一段时间，他本人却摇头拒绝，觉得不必这么夸张。折中之下，经济公司决定增加丹恒周围的安保力量，并不再于社交媒体公开他后续的任何行程，同时也呼吁粉丝不要进行任何接机、路拍行为，保护好自身安全。
刃皱起眉，只觉得对方手段依旧下作。这哪里是粉丝的威胁，分明是来自那个大导演的报复。他想潜规则未遂，又抓不到丹恒反击他的证据，只能使出这招自导自演，从蹲在酒店的狗仔手中买下照片，找人在论坛散布谣言买上热搜转移视线。实际上根本没什么粉丝要他付出代价，只有被大导演安排好袭击丹恒的打手，处处蹲守下，再密不透风的保护网也总能找到动手的时机。
如此一来，就算丹恒真的被伤了，公众也只会认为是粉丝的过激行为，除去那天龃龉中的两位当事人，没人会怀疑到导演头上，受害者丹恒更是有苦说不出。
……真是够脏的。
刃又点进丹恒主页看了眼，什么都没发。粉丝眼里看起来或许是伤心到有些自闭，刃眼中却不然，上次一面后他便深有体会，这家伙人是一点都不傻，相反地很有想法和骨气，面对潜规则的反应是暗中计划一拳挥上，这会儿不让经纪公司停工作估计是又在打什么主意，觉得自己一个能解决？
刃嗤笑一声，他可不信。空有理论，连打人都不会找地方的家伙要怎么对付一群打手？更何况这事分明不是他自己做的，还妄图一个人揽下？想到这里，刃退出x博，给银狼发了条消息：找一下，丹恒这几天的行程和他本人住所。
银狼：？
银狼：你这么想睡他？
刃：……快点。
好在有银狼，刃不用体会那种粉丝与偶像之间永远见不着面的遥远距离。这位同事被卡芙卡招进工作室理由除了她各种高超的剪辑特效水平，还有一条是天才般的骇客技巧。这种能力做什么都方便，不出十分钟，刃收到一串时间地点截图、一个通讯地址，对面还友情附赠了几张开拓影业给丹恒拍的未公开公式照。
刃来不及扫，只划到上方日程表看了眼时间安排，心下推测丹恒目前可能身处的位置，推门离开了工作室。
找到丹恒的时候，这个看起来很单纯的青年正孤身走在街上。他穿着一件夹克外套，戴了黑色口罩和粗框眼镜，一头短发微微卷着，身边没有助理，像刚从家里出来的模样。刃四处打量了下，这地方靠近影视城，已经算是罗浮郊区，夜幕时分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
他想干什么？
刃皱了皱眉头，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丹恒没走太远，他进入一家小超市，出来时腕上多了只白色塑料袋，然后双手插兜，继续拐进一条巷道里。刃提步跟上，却在另一个方向看见一群鬼鬼祟祟的黑衣人，行为方式与自己相同，都是跟踪，八成是那导演派来的打手。他顿了一下，打算从后方上前先把那群人给收拾掉，却忽然被一只手扯住了。
他愣了下，黑发青年松开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头，意思是别跟上去。
他从男人身后走出来，偏过微微亮着光的手机屏幕，在上面打了一行字：这地方我熟悉，很绕，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我们。
刃看他一眼，差点被气笑：你当幼稚园呢？和一群打手玩绕圈圈游戏？
丹恒摇头：我叫了警察，他们很快就到。
刃这下真笑了：……你还真是遵纪守法好公民。
他没再多问，和丹恒缩在一处，一边竖着耳朵听那些家伙的脚步声一边等着警察赶来。这人甚至点开手机地图比划着跟他解释这处巷道的复杂构造，细致入微得让刃想揶揄一声老师，然而半刻钟之后，丹恒再一次刷新了刃对他的理解。
兜了大半圈只为躲避的丹恒出人意料地掉头往回走，佯装自己毫不知情地和那些打手打了个照面，而后他只躲不还击，尽量只让手掌处受了点擦伤，不算破相，但能算故意伤人的佐证。
等无关人士被铐上手铐带走，刃才摘了墨镜口罩，用一种很费解的眼神看他：“你不这样做，就凭尾随跟踪这点也够他们进去待半个月了。”
丹恒在自己的伤口处贴上创可贴，口气很平淡：“他们应得的。”
应得的？
刃一挑眉，无声将这三个字复述一遍，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难得在鱼龙混杂的娱乐圈中还有人能抱有如此黑白分明的行为方式，但一想到这人名叫丹恒，是个倔强固执又会动脑子的家伙，也不奇怪。
以他的标准来看……倒算得上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立即提出什么交朋友的句子未免太过突兀，刃只是大致说明了一下自己的看法。威胁的事暂告一段，气氛放松下来，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刃表述他的推测和分析，丹恒甚至没问对方为什么要来——“共犯”应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在这点上他们不谋而合，因此青年只简单解释了下他确实发现这伙人一直在跟踪，只是碍于公司保护没有下手，他不想继续耗下去，便在女孩们离开后假装购物，又出了趟门。
……这件事既然只有你和我知道，就不要告诉其他人了。丹恒说。
刃刚想回句什么，忽然感觉自己的裤脚被轻轻扯了扯。他低头，竟然是一只黑猫（和工作室里那只略有不同），从耳朵到尾巴都是纯正的黑色，除了一双圆圆的眼睛，外圈荡着明亮的黄绿色。它伸出肉垫，许久没修剪的指甲勾住了男人的裤脚，挣脱不得，只好委屈地发出两声微弱的叫喊。
刃抬起眼，发现丹恒也在看它。黑发青年想了一会，说：“有些眼熟。”
刃干脆道：“像你。”
丹恒反问：“像我？”
刃哼了声权当应答。当然像你，难不成要像那个被捧成你粉头天天跟个傻子一样的人工智障的头像？
这话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丹恒没再回话，他蹲下身体，轻轻用手帮黑猫将指甲和裤脚分开，然后撑着它的前爪臂，把整只猫举了起来，它又发出两声微弱的猫叫，身体上打结和沾湿的毛发完全展露在青年眼前。有些脏兮兮的，不知道独自流浪了多久。
一条竖着的猫和一个蹲着的人对视，彼此从对方的眼神中看见一种熟悉的感觉。
在刃的无言注视中，丹恒很轻地笑了下。
“我要收养它。”他说。
Chapter.05 守恒定律是猫好人坏
刃现在有点烦。不是因为他的出场设定中就标好了“容易烦”这一属性，也不是因为工作上遇见了难以解决的棘手问题，而是因为一个人。确切地说，一个女孩。
卡芙卡搭着她的肩膀说“星要留在工作室实习一阵”时刃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随意瞥去一眼，有点面熟。直到卡芙卡出远门，女孩一口一句“二舅”叫得亲切，满脸八卦地凑上前问：“……您是不是真和丹恒有一腿啊？”
刃回得言简意赅：“不熟。还有，谁是你二舅？”
“卡芙卡是我妈，银狼是我小姨，你当然是我二舅了！”星争辩出声，竖起三根手指在男人眼前晃了晃，“三次哎，二舅，你都被我抓到和丹恒在一块三次了，还说不熟！事不过三的道理你总知道吧？”
第一次是红毯那天，收到消息的星准点钻进内场，却没找到丹恒人影，一路东倒西歪地搜寻后终于在酒店大堂处发现了他，丹恒解释说她刚刚有些头晕出来吹了风已经好多了，看三月正忙才给自己发了消息，现在时间临近散场，也差不多该走了。星点了点头说那我进去叫三月七，丹恒老师你先在外面等一会！
等她跑开几步才恍然觉出哪里不对，丹恒好像不是一个人站在那里，而且心情看起来比在休息室的时候好了不少，肯定有猫腻。于是她调转脚步，悄无声息地扒在沙发后面偷看，看见丹恒和一个戴着口罩墨镜的长发男一同朝酒店外走了几步，没说几句话后男人便掏出一顶帽子戴上，消失在夜色中。
虽说完全没看见对方长什么样，那股独特的气质对星来说还是尤为难忘。所以某条帖子爆出时她一眼就认出了当中的主人公，化身银河冷面侠火速辟谣——不管真的假的，辟了再说！万一丹恒老师真的喜欢呢？
刃瞥她一眼：“……想多了。偶遇而已。”
星：“哦，丹恒也这么说。你俩口供都串好了？”
刃没好气地“啧”了一声，心想这家伙还真是难糊弄。然而首战告捷的星越战越勇，已经无视她舅愈发不耐烦的表情开始掰着手指念叨起第二次被撞破的奸情。
这回可比上回刺激太多，她是在丹恒家门口遇见刃的。在那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哦不对，是鸟语花香的清晨，来轮班护草使者的星正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忽然与某个从里往外走高大的身影迎面撞上，她一惊，脑子里的瞌睡虫跑了个干净，那人却跟无事发生一样绕过她走远了。
“我问过丹恒，他说你是去送猫的。”星摸了摸下巴，“不可能吧……送猫需要送一夜？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实交代！”
刃懒得搭理她：“什么都没有。”他话音刚落，一直窝在单人沙发角落、用爪子扒拉着男人长发玩的某只黑色毛球忽然一拱脑袋，像是听懂了自己被提及似的，懵懂地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在两个人之间看了一圈。
星拖长声音：“哦——什么都没有。”
刃：“…………”
他拎着罪魁祸猫的后颈皮提溜到面前，用恶狠狠的眼神表达警告：一边玩儿去。
喵？
猫咪歪了歪脑袋，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但总归是顺了刃的意，等他松手后安安分分地趴在男人腿上没再乱动。刃哼了声，刚还有些烦躁的心情下去不少，随手顺了两把毛，摸完发现星还杵在那一动不动，朝她努努下巴：“你怎么还在这儿？卡芙卡没给你交代工作么？”
星：“…………”
她根本没说过要走好吗！
……行，败给一只猫，还是一只长得像丹恒的猫。她认了。
星走后，刃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其实那天的确没发生什么。丹恒说要收养流浪猫，他只是挑了挑眉，没发表任何意见。毕竟和猫像的人不是他，说要养猫的人也不是他，他充其量也就是个被当了回猫抓板的身外客，事情解决了就该打道回府。但好巧不巧地，老天爷忽然飘起雨来。阵雨这种东西向来随心所欲，下多大下多久往哪下都是个未知数，甫一下大被淹成落汤鸡才是实惨。
更惨的是这两个出门逞英雄的人都没带伞，一阵面面相觑前者不耐后者无辜的对视后，丹恒起身把猫抱进了怀里，刃则脱下自己的大衣外套递过去：“包着，它冷得发抖。”
丹恒点了点头，就着刃的姿势把猫咪裹进大衣包成一个团揣在怀中，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这件衣服是不是值不少钱？”
刃眯起眼，有些好笑：“……这时候才问？放心吧，这次不收它清理费。”
“好。”丹恒应了声，他抱着猫团，怀里那只冒头的黑色脑袋也同他一样仰头看来，两双眸子活像从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看在我的面子上？”
刃说：“看在它的面子上。”
于是丹恒笑了下，刃很难形容那种笑容，像是有一点点的开心、一点点的得意，和他说要养猫时有点像，又微妙地有些不同，映在那双淡色的眸中又显得很纯粹。他就用那种纯粹的目光看过来，然后问：“我家离这儿不远，要不要去坐坐？”
请一个才见面两回的男人进家门躲雨似乎有些危险，但对丹恒来说，即便只见过两次，对方表现出的善意也足够他交托信任。刃倒是不在意，左右他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便跟随青年一路左拐右拐进了一处看起来有些偏僻的住宅小区，等丹恒擦干净手，按上指纹锁展露出室内温和的安宁气息时，他略微挑了挑眉：哦，这也是障眼法。
思路总是容易想到一块儿去，丹恒省了很多解释的力气：“市中心那间公寓是留给粉丝猜测的住址，大部分时间我都住在这里，人少，去剧组也方便。”
他把怀里的一团猫搁在玄关不远处的矮几上，先去给刃找了双拖鞋，又从恒温壶中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刃——上好成色的鳞渊春，养生，但不太适合在晚上喝，容易睡不着觉，这家伙是忙到免疫了么……？刃漫无目的地想着，眼神跟随丹恒来来回回，看他简单处理后挂好大衣，从厨房拿出一只小碗盛了温水喂猫，再抱着明显缓和过来的猫进了浴室……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可惜十分钟后，卫衣被水溅得一块湿一块干的丹恒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浴室出来，对着正品茶的男人问：“你会帮猫洗澡吗？”
刃没立即答话，他现在开始怀疑对方邀请他来做客是别有居心了：雇一个免费的洗猫工。不过这并不算什么难事，他解开袖扣，将衬衣拉到肘弯以上，跟着青年一起进了浴室。洗净吹毛时，刃干脆一把拿过吹风机叫丹恒去换身衣服，这猫不喜欢水把他弄得一团湿，跟去外面淋了一场似的。
丹恒把手猫身上挪开，语气有点无奈：“……好，麻烦你了。”
完全把一只猫打理干净要耗费的时间不乏要以小时来计数，总之，当刃把一只蓬松柔软的小毛团从手下放出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黑得彻底，雨还没停。丹恒放下一碗刚从视频网站上学来的临时猫粮，一边看着毛团吃得起劲，一边用一副“人是我叫来就得负责到底”的表情开了口：“我家里有客房，你不介意的话可——”
“介意。”刃飞快说。然而丹恒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后半句。
青年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在确认男人没有再度开口的意思后才开口问：“那……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落在刃眼中，这话的语气和表情都非常无辜无害。
这家伙……他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难道不知道留一个外人在家过夜可能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吗，他的洁身自好到底是个什么洁法？就算这地方较为偏远确认安全，眼下他正处于被盯上的余波当中，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些防备心呢？
更何况……他再瞥了眼因自己断然拒绝而变得有些茫然的丹恒，青年的表情让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出门前银狼发过的某条消息，不禁暗自磨了磨后槽牙，脸色又黑上三分。
要是再待得晚一点，在她嘴里恐怕生米也要煮成熟饭了吧？
“找张纸来。”刃没好气地说。
丹恒去翻书房的时间内他也没闲着，大致打量了一通这间屋子的装潢与布置，余光扫过被青年堆满光碟与书本的茶几，落在最上面的的那张印着一个男人和一只猫的背影，刃再熟悉不过，算是一部几经波折才终于面世的影片。
喜欢看这个？还算有眼光。
他扯了扯嘴角，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只抓起一只圆珠笔在青年递来的白纸上写下一串号码，低声报出自己的名字说有事随时联系。丹恒点点头，从玄关处翻出一把长柄雨伞，目送男人换好鞋和大衣，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什么叫健步如飞。
毛茸茸的小家伙踱步到青年身边，一边歪头一边发出一声疑惑的喵叫，大概是不能理解那个把自己洗净吹干的新主人之一怎么突然就要走了。丹恒却没说任何话挽留，他主动提议是出于感谢和路途安全的考量，如若对方并不乐意，强求就不是一件好事。
但——如果离开是这么容易的事，屋外的雨也没有多么充分的理由要下了。
一刻钟后，简单洗漱完毕准备睡觉的丹恒听见门铃的响声，凑近猫眼看了看才按下把手。刚离开没多久的男人站在门口，表情一言难尽：“雨太大，车抛锚了。”
估计是也没料到这出乎意料的情节展开，青年足足反应了三秒才憋住将要出声的笑意，侧开身说：“……请进。”
Chapter.06 你好，可以帮我养猫吗？
虽然成功交换了联系方式，但指望两个平时都是闷葫芦的家伙主动发起话题还是有些难为人，所以接下来少说几周的时间内，刃都没再见过丹恒。经纪公司出于艺人保护不再公开行程，粉丝能在哪里见到偶像就跟开盲盒似的，每巧遇一次都是惊喜。刃不追求这种惊喜，卡芙卡这边的事也不少，他一开始工作就又进入了那种只把手机当通讯工具的状态，什么娱乐新闻明星动向之类的事情全都抛在了脑后。
直到某天，坐在影棚折叠椅上看监视器的刃忽然感觉兜里一阵震动，拍摄结束他才掏出手机看了眼，破天荒地，是加了好友后只交换过姓名的丹恒。
就跟拍写真似的，丹恒发了一串猫的照片，进食的、喝水的、追逗猫棒的、瘫在沙发上翻肚皮睡觉的……甚至还有一张打疫苗的单据。
刃：？
他本能地在聊天框内打下一个问号，过了半天还是删掉，回：看起来胖了一点。
五分钟后，丹恒回了消息：嗯。我按照视频里宠物博主说的清单带它做了检查，买了推荐的猫粮和玩具，它很喜欢。
刃：哦。
他顿了顿，打字的手指停在半途。其实他有些没弄明白丹恒发这些照片的目的，猫是他捡的也是他养的，不必事无巨细一一向自己报备，难不成这是他用来引入话题的手段吗？
聊天画面上方一行「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文字印证了他的猜想，丹恒又发来一条消息：我下周开始要去外地拍戏，剧组不让带宠物，酒店也不能养。你能帮忙照顾它吗？
刃：……
他飞快在聊天框打下四个字：不能，没空。
丹恒：三月要一起去，星有实习，我不认识别人。
刃：…………
丹恒：谢谢^^
刃：…………哼。
沉默即是默认，默认等同乐意，但刃总有种自己被碰瓷了的错觉，那时他就应该多讲两句，提醒这个脑子一热就要养猫的人反省自己究竟有多忙，但还是看在那句“我不认识别人”的面子上略微挑了挑眉，等丹恒临走的前一天去他家里提猫。
好巧不巧，这又成了被星撞见的第三回奸情现场，女孩没事就凑过来八卦，极大程度上提升了刃的工作和逗猫积极性。而且那天刃拎着猫包回到工作室时，还遭到了正在玩掌机的银狼问候：这是代餐？大叔，你很懂哦。
刃冷笑一声：我只懂得你这辈子也别希望我陪你打游戏了。
没关系。银狼吐出一个泡泡，她刚获胜一局，动作轻快地举起掌机，当中联机对象的名字璀璨如铁皮垃圾桶中崇高道德的赞许：银河冷面侠。
刃：…………
拜某个忙碌的小明星所赐，他最近心情不爽的次数实在有些太多。账号被人工智障霸占变成粉头、两次出手相助被传谣言还要替人养猫、身边多了个咋咋唬唬的八卦精……原本一眼能望到头的生活被极具戏剧性地涂上另一个人的名字，后续走向也变得不可预测。
但是……刃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已经黯下去的手机屏幕，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段是他在对方一连串“记得这个记得那个”的交代下有些不耐烦的回复：交给我就行了，忙你的去。
对面回复一个笑脸颜文字，语气真挚：辛苦了，有机会请你吃饭。
刃虽然没再回，心情却好了不少。
……这不比联机打游戏那俩让人舒心的多？相比之下才出差异，于是他心底刚升起那点烦躁也在比较之中消弭了。男人迅速将手机界面一划，到某宝下单了一批猫粮和玩具。
不就是帮人养猫？举手之劳罢了。
几周后，星捎来了丹恒杀青的消息，这位名义上来实习的女孩每天经手的事宜包括但不限于进行卡芙卡和艾利欧交代的剧本撰写、陪银狼联机游戏、和萨姆pk表情包浓度，以及跟在她二舅身后一边八卦一边打探情报。如同时间管理大师一般的生活态度甚至让刃怀疑她是不是身体里装了个定时炸弹随时会被引爆，才对什么都热情无比精力充沛。
然而抛开有些烦人这点不提，星的确是个有天赋的学生，不外乎卡芙卡会把她当成接班人一样带在身边培养。刃对此并不在意，原本他选择留在这个工作室也是出于和艾利欧的协定，但他们似乎跟这个女孩透露了些什么，在她拿着本要给卡芙卡的剧本请自己过目时，白纸黑字中某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
他不想介入其中，以不在行为由拒绝发表任何看法，星闻言嘟嘟囔囔抱怨起“你都给我妈代班临时导演了说什么不在行，而且这剧本的主角可是丹恒老师……”
……丹恒也被扯了进来？
刃这才撩起眼皮：“怎么还有他的事？”
星以一副“我就知道提丹恒你才肯理我”的表情幽怨开口：“丹恒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好老师，为他量身打造一份满意的剧本，我义不容辞！”
当然，如果刃愿意的话，丹恒也可以是她的二舅妈，简直亲上加亲，双厨狂喜好吗！
这话星没敢说，于是一场交流在刃毫无感情和回报之意的一个“哦”字中落下帷幕。想到这里，他点开手机，给丹恒发了条消息：明天回来？
丹恒几乎是秒回：嗯。上午刚结束拍摄，正在酒店收拾行李。这段时间怎么样？
刃：你问谁？
丹恒：……猫。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表达会让对方不太高兴，他又补上一句：你主动发消息，说明心情还不错。它应该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刃：怎么会。也就霸占了艾利欧常呆的位置，把卡芙卡的大衣抓到起球，银狼的耳机线也被咬断一根，再给萨姆的外壳加了点花纹而已。
丹恒：……
丹恒：这么严重？
刃勾了勾唇角，打字的手明显轻快了些：骗你的。一只猫能有什么麻烦……你这几天什么时候有空，我把它送回去。
这次丹恒隔了一阵才回复，刃猜他是去翻了日程安排。果然，丹恒不仅回复了时间，还附上一条餐馆的预定信息，大意是感谢这段时间的帮助，他做东请客吃饭，语气十分礼貌。
刃毫不客气地应下邀请，在当天带着猫包提前五分钟到了约定地点，结果发现对面来得比他更早，甚至已经点好了菜。
他不算在饮食上特别挑剔的，但丹恒点的菜单出乎意料地符合口味，像是提前做过准备，八成是通过星这个中间人。刃没有多问，将食不言这一默契准则贯彻到底。饱餐后，他主动提出送丹恒一程，反正他也要把猫送回去，于是两人乘着直达电梯下了停车场，刃将猫包放在后座，拉开副驾驶的门示意丹恒上车，随后一脚迈进驾驶座。
他还没来得及发动车，丹恒忽然开口说：“我听星说你们相处得还挺不错？她性格一向活泼，有时候说话很直接，听听就好。”
相处不错？听听就好？
刃把着方向盘嗤笑，心想你要是知道这女孩天天在我面前八卦叫嚷什么，就不会说这种话了。无非是一些把他们当作比朋友多一点关系的臆想发言，原本没什么的事都快要被她讲得有了什么。但刃没有在丹恒面前聊别人的打算，也不急着上路，只简单点了下头，问：“听她说这部戏是你主动试的？还是个反差很大的角色？”
丹恒点点头：“我演了一个‘打手’。”
讲这句时他的重音落在最后两个字上，配合一脸认真诚恳的表情，令刃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合：“菜鸟打手”丹恒目睹了自己帮忙的全程，眼神里甚至还有一丝崇拜。
还有……那个笑容。就好像他真的觉得这样很酷似的，实际上心里蔫坏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丹恒的笑容伪装实在过于成功，再加上他确实是个乐于学习又努力的人，刃憋了两秒冷酷，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又想：他该不会是把那天从打人到清理现场的整个过程给导演表演了一遍，才通过的试戏吧？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便越想越具象，越想越难以撇开，直至捕捉到青年嘴角那抹快要憋不住的笑意时，刃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在报自己开玩笑的仇，没好气地压低声音道：“……骗我的？”
丹恒没有正面回答：“是部谍战片，导演对动作和细节的要求很高。我的角色戏份靠后，拍完就杀青了。”
他没再多说什么，但周身氛围看起来比之前放松不少，大概很享受这次不一样的表演。刃看着青年一副大仇得报又恢复正经的模样，忽然想逗他一下，便立即将这种想法付诸实践——男人将重心从驾驶座上挪开，一只胳膊以对方的座位靠背为支点，向右侧倾身，和丹恒之间仅隔了大约十公分的距离：“……你该不会觉得我帮你忙都是无条件的吧？”
“不是。”丹恒顿了顿，眸中浮上些笑意，“但你总不能现在开着车带我冲进海里。”
刃“啧”了声，想他这话说得未免有些暧昧了。一对情侣开车冲进海里是现在常见的肥皂剧感情渲染手法，宣扬浪漫至死不渝，没有比一起赴死更能诉说爱意的表达，追求极端的年轻人崇尚这种风气，于是相似的桥段在大荧幕上屡见不鲜，做影视工作的刃不想看也难避开。
显然丹恒也看过不少，他倒是敢说。也不怕自己来真的？
……恐怕第二天头条就会传出大明星想不开和绯闻对象跳河殉情的爆炸新闻了，刃并无意外地想着。
但事实上，他们都不是这样的人。丹恒也明白这点，玩笑氛围点到为止，他朝后座看去一眼：“把猫放出来吧，在包里太久，它也不舒服。”
刃“嗯”了声。身长手长的男人不费吹灰之力从后座拎过猫包，拉开拉链，将那只不停用爪子挠着布料的小家伙抱了出来，它扒在男人的胳膊上嗅了嗅青年的味道，才一步一挪地蹲到主人大腿上蹲好。丹恒在这期间一直没作声，直到和猫对上眼才轻轻“啊”了一声。
刃问：“怎么了？”
丹恒说：“我想起来为什么当时觉得它眼熟了。”
在刃有些意味不明的眼神关照下，丹恒将自己的判断和盘托出，甚至努力想了一下措辞：“我有一个……粉丝，它很喜欢评论我发的博文，每次会说的内容也不太一样。我记得它的头像就是一只黑猫，但比它小一些。”
什么粉丝？刃差点要冷笑出声，不过是个只会装疯卖傻的人工智障而已，值得记这么久？但他又不想在丹恒面前揭露自己这个颇丢面子的身份，只能维持着一种水平线以上的气压，沉声转移话题：“别‘它’来‘它’去的了，这么久了，你都没给它取个名字？”
丹恒想了想，诚实地说：“我想过。但没什么合适的想法，你有什么建议吗？”
他的建议？
刃得承认的是，他的取名水平不比丹恒高出多少，从他几乎以真名首字母做昵称的一干社交账号中便可见一斑。但在和丹恒认识的这段时间内，被星有意无意地灌输了不少关于对方的讯息，他倒真想到一个不错的名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他挑了挑眉，不答反问：“真要我取？”
“嗯，我想你的建议会很有参考价值。”
“那行，”刃干脆地说，“五三。”
Chapter.07 一个粉丝的逆袭之路
“五三”这个名字在女孩之间引发了轩然大波，最具怨气的反对者是星，她双手叉腰，面色土如刚从垃圾桶里钻出来的：“你知道这让我想到什么吗？这太没人性了！”
三月七点点头，哀声附和：“我也想到了，丹恒老师，不要因为你学习好就同意这种名字啊！”
丹恒有些无奈，他想解释说这个名字大概不是那个意思，但它听起来确实很像那个意思，就像……某些漆黑夜里总会做的噩梦。他想了想，还是努力解释道：“这个名字很特别，也很好读，不——”
“不用解释了，”星截断话头，“你就是喜欢我二舅胜过猫。”
“真的吗丹恒老师？”三月七仿佛截获了什么惊天秘密，“你原来不是智性恋啊？”
丹恒仍旧无奈，试图替自己开解：“我和刃……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这句辩解相当苍白，以至于星很快拿出强有力的证据驳斥回去：“嚯，一起养猫、私下约会、请人进家门做客……短短几个月时间，这些情侣行为你们一个都没落下，还说不是那种关系呢？更何况……”她坏笑一声，“丹恒老师，你刚刚是不是又在和我二舅发、消、息啊？”
刻意拖长的语调下，丹恒下意识将手指触上锁屏键，猜想得到验证的星笑得更欢了，一个愈加邪恶的想法在心底浮现：她要对剧本进行一些反映现实的改编，某种欲盖弥彰的“朋友”关系就是其中之一。
尚不知道自己又被加上了何种设定的丹恒百口莫辩，最终放弃争辩。他刚刚的确在和刃聊天，但都是关于电影、拍摄的内容，根本没有星想的那么复杂，只是出于兴趣和逐渐熟稔关系的一种沟通。毕竟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相当有共同语言。
同样对圈内令人不齿的生态抱有纯粹的厌恶感，同样会采取自己的行动方式偿报恶行，更别说惧怕什么人身威胁而坐以待毙，丹恒不动声色想办法的同时，刃会冷笑一声付诸行动……当然类似的事件没再发生过，两人默契地将之前的经历按下不提，只当是因为工作结识的朋友。
似乎是知道丹恒有看电影学习的习惯，刃偶尔会精准推荐出丹恒偏好风格的影片，于是青年把自己在拍摄时遇见的问题输进聊天框试探，对面一针见血直击要害，在丹恒还犹豫用什么说辞表达困惑时，他已经简单给了回复：不对，这里的情绪不应该收着，放开点。
这句建议的精准程度不亚于人在现场的导演，好像他本来就干这行似的。
但刃在描述自己工作时用的名词是“场工”，一个基本上不掺和导演拍摄内容的工作，听起来很像随口说着哄人的，星不信，丹恒更不信。
在丹恒看来，刃的眼光、经验、对影视拍摄和演绎的熟知水准不输于行内小有名气的影视工作者，但他从未在大荧幕或任何网络媒体上见过对方的名字。联想到刃总是戴着的墨镜口罩……难道他只希望跟在卡芙卡身后做一个声名不显的幕后人物？
不，不太像。丹恒的判断告诉他背后另有隐情，刃或许不在意名利，却也不至于推开能顺其自然得来的成就，不让自己暴露在聚光灯下。现在的他仿佛一道带着面具的影子，摘掉面具固然是真实，惟有直接接触才能体会到掩藏在阴影下的情绪与温度。
就像他表面上看起来有些冷淡、不爱搭理人，却会因为自己的举动主动施以援手，不厌其烦地帮忙照顾猫，关照自己这个新人的演绎生活那样……这些举动的原因显然不是星所想“有好感”那么简单，更像出于某种想法才做的决定。
丹恒没法看穿刃藏在背后的想法是什么，但他想要再去了解刃一些，甚至于把那个久埋在阴影中的人拉出来走走，就像对方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助一样。
——如果说还有谁能读懂阴霾背后的真相，恐怕也只能是保守着一个秘密的“共犯”了。
话是这么说，忙于工作的丹恒却实在抽不开身。他在日程表圈了半天，终于找到机会给刃发了消息，大意是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见个面。
几乎在同一时间，刃弹了句话过来：你下周五有安排吗？
刃：……什么事？
丹恒：没事了。周五我没工作，怎么了？
刃发来一个位置：过来一趟。
丹恒认得这里，星际和平影视建立的拍摄基地之一，网上很火的现象级综艺大多都在这栋楼录制，被网友戏称为机场之外最能“偶遇”明星的地方。他正想着，刃又发来一条消息解释：周六开机，和公司合作的短片，卡芙卡导演。
丹恒顿了一下，回复道：你想让我去现场看？
刃：嗯，卡芙卡说的。你不是要演男主角？最好能提前适应她的拍摄风格。
丹恒有些意外，一是因为卡芙卡的主动邀请，这让他担心对方是看在星的面子上才定下主演的想法彻底匿了迹，二则惊讶于转达者是刃而非星，毕竟后者才是那个促成合作的制片人。
他没想出原因，转头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三月七，女孩非常期待地说自己久闻大名还没见过卡芙卡本人呢，更好奇的是丹恒的地下恋对象究竟长什么样？话题骤然一转，丹恒面无表情地回答没有这回事不要听星乱讲，心里开始打起腹稿盘算当天该说什么好，根本没注意到转头就开始和闺蜜八卦的三月。
然而当天丹恒的腹稿根本没派上用场，他的注意力全然投进了拍摄中。如刃所说，卡芙卡的确和丹恒见过的其他导演不太一样。她导戏以「剧本」为核心，却并非要演员完全依照剧本上写的来表演，正如星捧着一千张票根言之凿凿的那样：“命运或许有一千张面孔，最终的结局却只有一个。所以，怎么令演员向观众诠释出过程千变万化、即便知道结局也难以推测的一面，才是我妈最最厉害的地方。”
这种描述过于抽象，直到亲眼见过后丹恒才发现，那些他以为是后期打乱了顺序剪辑在一起的情绪转变片段，竟然是卡芙卡引导着演员在一次拍摄中表演出来的，不由得轻声感叹了一句对方的掌控能力。刃靠抱臂靠在墙面上，言简意赅：“卡芙卡最擅长制造未知、神秘与意外。”
丹恒点点头，正想顺着说上几句， 三月七忽然弹了条消息出来：丹恒老师，官博宣了，别忘了转发！
“怎么了？”刃见他看着手机不作声，低头问。
丹恒侧过屏幕，解释说上次自己参演的那部电影今天定档官宣，能排得上号的演员们都得带一句自己角色的台词转发官博造势，他的角色与其用专业有素的“打手”来形容，更不如说是跟在反派少爷身后冷血绝情的“杀手”，因此丹恒要配上的台词是：想跑？你无处可逃。
他速度很快，没花半分钟就将官宣博文转了出去，界面刷新之后一个熟悉昵称跳了出来，惯例一样被粉丝顶上评论区高赞，R宝顶着可爱的黑色猫猫头像用它极其不知所云的回复博得了偶像的瞩目，它说：「我觉得也是」。
丹恒没忍住笑了笑，它头像里那只黑猫和家里愈发黏人的五三极像，越看越可爱，于是他想了想，破天荒地又回复了一次：「你也觉得我应该尝试这种角色？」
R宝当然没有智能到再次回复，但惊叹于丹恒二次回评回的还是同一个人工智障的粉丝又炸开了锅，回复的转发的上广场呐喊的，差点把智性恋词条拎出来鞭尸再上一次热搜。丹恒没再看这些，他收起手机，却莫名感觉周身气温低了几度。
青年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无声询问抱着双臂一声不吭的男人：怎么了？
没怎么，刃说。
他不爽地磨起后槽牙，心想面前这人连手机壳都是过于性冷淡的纯黑色，更别说给屏幕贴上一层防窥膜保护隐私了。他确实也没有瞒着的意思，故而短短几分钟内从转发到回复的一连串操作都被男人一字不落地看进了眼里。
不管是那句愚蠢至极的发言，还是丹恒一时兴起的回复，都非常让刃不爽。一方面出于那个讨得偶像欢心的人工智障霸占的是自己的账号，接下来又要面对评论与私信轰炸的难搞场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本人就站在丹恒面前，不问自己去问个人工智障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真是什么智性恋？
刃皱了皱眉。莫名地，他对丹恒的行为多了一些不太明显的独占欲，先前嫌丢面子避而不谈的东西拖到现在，反而转变成了一种让他有苦说不出的麻烦，格外碍事。
银狼一般玩跑酷时遇见挡路的会怎么做来着，绕过去，还是打爆了？
不管银狼怎么做，刃总是没什么耐心。
下一瞬，他抓起丹恒的手把人带到了蹲在片场一角嚼泡泡糖的马尾女孩面前，另一手摸出手机递了过去：“测试时间够了吧？赶紧把程序停了。”
银狼“哦”了声，有些无聊地吹了个泡泡：“早就想停了，大叔你一直不肯给账号而已。看测试效果……还是「朋友」和「打工仔」更有意思。”
丹恒没听懂银狼在说什么，刃还抓着他的手没松，于是他轻轻动了动手腕，男人反应过来撤开手，侧过脸低声解释了几句。配合银狼点进x博露出的账号界面，几分钟后，粉头事件的另一主人公丹恒终于弄懂了全情。
他的第一反应是意外，呆在原地消化了几秒才接受了这一事实，毕竟傻气与可爱并存的网络虚拟形象和刃本人实在相差太大——放到星面前她都会矢口否认的那种。
——什么？我二舅追人还要依靠装傻和卖萌？难道不是直接A上去吗？哎哎哎二舅你冲我冷笑干嘛啊……？！
但这确实是个意外，让丹恒觉得情理之中的意外，如果仔细回想，不难从刃的反应中找出蛛丝马迹。每次自己提到眼熟五三时，他都会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现在想来是出于一种不想承认的逃避心理，还有那个昵称，刃几乎所有账号的名都是真名首字母，在事实既定的情况下就更加明显了。
R宝头像的由来也有了解释：五三其实是一只在影视城周围流浪的小奶猫，某次路过刃放在片场折叠椅上的手机时好奇地扒了扒，用前置摄像头留下一张珍贵的童年照片，在几乎都是系统自带风景照的相册中被正在给R宝寻觅头像的银狼挑了出来，理由是长得像艾利欧的亲戚（刃说不像），直到几个月前被出门兜圈的丹恒遇见，带回家里。
这仍然是个意外，结果却意外地令人惊喜，就像一份写好了注定相遇的剧本。
于是丹恒又盯着那张五三的童年照看了会儿，脑中灵光一闪，有个不错的点子冒了上来。只不过在那之前，他还要征询另一个人的同意。
“我没意见。”刃说，他无视了银狼用口型比出的「不错啊大叔」，眯着一双暗红色的眸子沉声反问：“你确定？”
丹恒点了点头。随后，他听见男人从喉腔里发出一声低沉的、愉悦的哼笑。
“你可不能后悔。”刃说。
Chapter.08 名侦探丹恒和名为刃的男人
那天过后丹恒和刃交流的次数频繁了起来，工作联系是其中之一，更多则是由于五三的缘故。在它还是一只懵懂的小奶猫时，不用面对任何来自叔叔阿姨的热心关照，但当它是被大明星官宣收养的“爱宠”时，生活立马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开拓影业的两位负责人一位亲手搭了猫窝猫爬架送给五三，一位笑盈盈地问候丹恒要不要试试自己新煮好的咖啡，猫也能喝；粉丝也对神似自家偶像的猫猫接受度极高，不仅转发宣传还自发成立了后援会，口号十分响亮——五年追星，三年猫奴；因为五三太过可爱，部分原本禁止带宠物上班的剧组默默删掉了合约上的条例，丹恒甚至还收到几个宠物综艺的邀请，被他用五三怕生的理由一一婉拒……
在这之中，唯有知道内幕的星仰天长啸：还没结婚呢爱情的结晶都有了，你们未免太离谱！
事情还是银狼转告她的，大概是那天无意间揪出刃背后马甲的丹恒主动提议，既然R宝的头像是五三，干脆把这个账号改成五三的照片博客，落在粉丝眼中就是丹恒捡到五三、与粉头的背后运营者联络促成了这一结果。这算得上一件百利无一害的事，毕竟五三是只人见人爱的小黑猫，除了定时投放一波自己的生活照外就只会喵喵叫，完全不用担心打扰到无辜路人喵！
只有被闪到没眼看、正因实习而身在前线的星默默承受着一切。三月七起码还捡了份给猫拍写真的活干，她居然只能跟在二舅身后看着动不动就去外地工作的丹恒把五三送过来养，没事给猫洗洗澡顺顺毛，一来一回又少不了吃饭请客聊天说话种种流程，小心思也太明显了吧丹恒老师！
……但她二舅还挺乐意的，呵呵，星从嘴角扯出一个冷笑。
于是，在经历了漫长的、无人八卦的年底了大家都很忙时期后，星将胸中一腔愤慨化作激情，夜以继日笔耕不辍，终于完成了剧本最后一步的修改工作。卡芙卡阅后欣然采纳，工作室的新电影拍案定稿，挂着制片人大名的星走马上任着手组建拍摄班底，一通拉赞助请演员谈合作的前期准备轰轰烈烈地进行至尾声时，雪花飘落的第一季度已经走过半数。
丹恒在这期间跑了不少通告，最为瞩目的是罗浮卫视的新年晚会，唱歌不走调的他有幸拿下了和知名歌手合唱的机会，籍此收获了不少观众缘。为衬托龙年喜气洋洋的节日氛围，服装师还特意给丹恒准备了一个龙角发箍，坐在沙发上看重播的星随手一拍，想也没想就发给了她二舅：看，小青龙！
过了一会儿，“刃”的回复从网络另一端传了过来：……别乱说。
星：？
星：……你，你不是我二舅！你是谁？
“刃”：我是丹恒。外温太低，手机冻没电了，借刃的一用。跟三月说一声，尽量把我明天的行程往后推，推不了就取消。
星：……？你们这是临时打算度蜜月去？
“刃”：没这回事。路上积雪太厚车开不动，赶回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收到消息的女孩踩着拖鞋从沙发挪到客厅的窗台，被窗帘掩住的屋外世界果然飘起了鹅毛大雪，落在窗沿的那层有她一只手掌那么厚，看着就冻人。她在聊天框内打下“注意安全”四个字，想了想还是又点了个[可怜]的表情表过去，附言：别忘了替我说服二舅，丹恒老师！
屏幕对面的丹恒摇摇头，有些无奈地回了句“知道了”过去，再抬头就看见驾驶座上的男人扬起唇角：“剧本的事？”
“嗯。”丹恒点头，“星很希望你能答应。”
其实到现在这个时间节点，星的电影已经准备至尾声，投资方、导演、摄像灯光道具组之类的全部联系到位，离开拍只有一步之遥，也是对星来说最为艰难的一步——说服刃特别出演其中的另一位主角。
历时数月之久，尽管创作初心未变，星没少把她的奇思妙想加进剧本里，尤其是将男主角的数量由一个变成了两个，美其名曰“双男主”。丹恒要演的那条龙没变，但比原先多了一个名叫应星的天才匠人。
这个改动不可谓之不大，但在丹恒看来却是歪打正着。
R宝的身份揭露除去带来一层喜剧效果，也给了本身就对刃抱有探究心的丹恒一个新的思考方向：如果刃有关过去的讯息模糊不清，现在也不喜欢在人前露面，会不会是因为，他曾经有过另一个名字？
比如……应星。
星虽然性格活泼做事也直率，骨子里仍是个讲礼貌的人，她把应星的名字写进剧本还改成主角，显然是有卡芙卡的首肯。卡芙卡比自己要熟悉刃，她的动机会不会和刃过去的经历有关？至于刃本人……丹恒想起男人第一回去自己家时，似乎对茶几上那张光碟有些在意，而那恰好是由应星创作的唯一一部电影。另外，刃对猫的熟悉……是否也源于那部电影？
但是，不管丹恒怎么猜测，事实都只有问本人才能确认。
于是他在画满标记的行程里找出半个周末，考虑到星被无情拒绝过太多次的惨案，丹恒还迂回地换上一个常用的理由——请客吃饭。然而回程路上雪下得太大，道路指示牌由绿变黄再变红，交通广播报起实时路况，车内两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这路况一时半会儿估计好不起来，只能等了。
等到丹恒将手按上指纹锁打开门，外边的天色已经黑得彻底，五三凭一双亮亮的眼睛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中脱颖而出，精准无比地扒上了主人的裤腿。青年弯下身将猫抱进了怀里，男人低沉的声音与客厅的光亮一同响了起来：“……比刚才那只乖多了。”
可能不是乖，是饿了，丹恒有些无奈地想。他把五三放在窝里安置好，从储物柜里拿出猫粮补了迟来的晚餐，再抬头时男人已经熟练地找出一双拖鞋，神色自若地坐在了沙发上。
他又倒了两杯热茶，递了一杯给刃，问：“当时剧组里的猫一点也不配合拍摄吗？”
刃挑了挑眉。他知道丹恒在问《那个猎手不太冷》*的剧组。路上塞车的时间太过乏味，丹恒干脆就着被星捅露出来的真实目的开了口，问我们要不要看部电影？刃说随意，于是青年点点头，随即用刃的手机播了一部剧情片：一个男人和一只猫的故事。
受雇于猎手组织的男人在一次任务中违背命令，故意射偏一枪放走目标，并阴差阳错地救下一只躲在目标身后的猫——以他手中那把狙击枪的贯穿力来看，人逃不掉，猫更逃不掉。
再次见面时，饥肠辘辘的饿猫吞掉了他伪造的身份证明，男人在“猫怎么炖最好吃”和“猫吃纸会有事吗”两个念头中冷笑两秒，最终还是顶着行踪泄露的风险拎着小家伙去了宠物医院，与它一同踏上逃亡之路。
一路上，他们撞破了不少猎手组织的机密，男人背叛组织的原因最终也浮出水面。
整部电影的时间不长，节奏干净利落，没有多余桥段，连结尾都是意味深长的——终幕的一声枪响后，画面定格在男人单手持枪、向身后回望的一瞬间。
刃在电影上映时特意看过评论，开放性结局总能引发网友各式各样的解读，比如画面中没有猫很可能是猫已经被杀害了，男人持枪复仇，也有人说猫还活着，回头看正是最好的证明。
但实际上……他顿了顿，开口说：“拍摄那天这猫跑得不知所踪，结束后才被找到，卡芙卡就把结局拍成了这样。”
丹恒有点惊讶，不过，往往意外才是精彩的开端。他又问：“原本的结局应该是什么样的？”
“没有结局。”刃侧过头，瞥了眼含惊讶的青年一眼，“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猎手》的剧本，原本就没有完成。
这话说来其实也不长。刃刚入行时还不叫刃，那时候他叫“应星”，一个无愧于天才之称的名字。他年纪轻轻就展露出创作才华，天赋、能力样样都有，就是不太肯低头。
在当时的娱乐圈，商业价值才是一众影视公司的核心追求，自带话题度的演员、英雄拯救世界的剧情、迎合观众口味的笑点……没有这些要素，就无法带来巨大的利益。
所以在应星带着他的作品去筹资时，得到的反馈几乎都是修改，比如加一段感情戏、比如给男主角安排个间谍身份……应星毫不犹豫地回绝了，回绝的后果是空手而归，而某些被他的天才意气得罪过的资本家，用了点不太光彩的手段“请”走了他原有的投资方。
资本家抱着臂冷笑，等着看这个心高气傲的天才是如何被现实击倒、黯然退场的。
应星却说：那又如何，只有一部代表作不也比拍一百部烂片好？
话虽这么讲，面对还未定下结局的故事，他心里其实十分清楚，在这个无异于穷途末路的节点，他能做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妥协，要么放弃。
但后来他遇见了第三个选择。一个女人、一只黑猫、一个铁皮人，这个奇怪的组合找到了他。女人说可以帮他原封不动地拍出这部电影，黑猫则和他做了一个交易。
“艾利欧希望你加入工作室，”丹恒问，“他答应了你什么？”
“一个属于应星的结局。”刃说，“应星的故事应该由应星自己结束。这不是就是卡芙卡默许星把剧本改来改去的用意？”他顿了顿，低声笑了下：“还有什么问题吗，丹恒老师？”
丹恒下意识抿了抿唇，他没想到刃第一次用这个称呼喊他是在这种时候，虽然被称作老师，可他才是那个一直提问问个不停的家伙，也是他擅自探究并解读另一个人的过去。而刃……他一直耐心回答，甚至没因自己的擅作主张有一点生气。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刃看不惯圈内的歪风邪气帮了自己，不止一次，他们因此变得熟络，还有五三，刃帮了他不少忙……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谢谢或抱歉都不太能诠释当下的心情。
刃抢在前面开了口：“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在认真思考该怎么演好‘拯救失落天才，拥抱幸福人生’这出偶像剧似的。”
“……没有。”思绪被忽然被打断，丹恒没忍住笑了笑，“这是什么说法？”
刃无所谓地耸耸肩：“星说的。”
大概比丹恒早一些的时间，想借用“应星”大名又担心冒犯的女孩从卡芙卡口中问出真相，一脸姨母笑地跑到刃跟前举报说其实丹恒还没进圈时就很喜欢《猎手》了，刃无情地“哦”了一声，说自己在R宝出现之前就看过丹恒的电影——那张属于“饮月”的剧照在罗浮中心的广场大屏上连续投放了一周，他想无视都难。
看到后，顺手搜了一下而已。
他当然不会把这件事也说出来，只将手心还温的杯子搁在茶几上，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今天请我进家门的时候，是不是雪已经停了？”
“是，我——”
话答到一半，青年却停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太近了。不管是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往来中逐渐趋紧的关系，已经不需要再用什么避雨的理由，或许星总是念叨的那些句子也不是空穴来风。他没去管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略显生硬地移开话题：“……既然知道卡芙卡的用意，为什么还要拒绝星？”
刃看着他，用一种意味不明地语气反问回去：“你真觉得她写的是什么双男主？”
丹恒一怔。他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却没想到刃会在意。星的剧本虽不至于太明显地夹带私货，但情节大多集中于两个男主角之间的互动，难免会有感情上的冲突和交集，刃难道是担心这种戏中接触会引发戏外的负面影响？他摇摇头，说：“我也不介意，我——”
这次他没能把话说完，刃根本不给他再犹豫的时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果他还什么都不做——回去不得被银狼笑话死？
于是他抓住青年的手腕，欺身压了上去。
丹恒闻到鼻尖飘来一阵熟悉却不属于自己的气息，湿热又充满强硬意味的亲吻在下一瞬追上，闯入青年未及阖上的齿关，与他的唇舌纠缠在一起。鳞渊春的味道漫过口腔，也浸没了思绪，丹恒无暇品味，浓郁的香气让他觉得自己今晚可能要睡不着觉。
他从未在刃身上感受过如此强烈的侵略性，就像伪装温顺的羔羊丢掉了它软绵绵的皮毛，露出身为狩猎者的真实面目。更何况这个男人原本就不是什么羔羊，他只是在被自己摘掉面具的时候顺势迎了上来，说，这可是你自找的。
刃似乎不打算放过他，丹恒被压在沙发靠背上亲得几乎要喘不过气，男人还残存余温的掌心从腕上松开滑至后脑，伸进柔软的黑发中加深了这个吻，于是丹恒也不知道究竟是刃的手心很烫还是他的头脑在发热，或者两者都是。他只能屈起胳膊推了推男人的胸膛，示意他别太过分。
刃顺意撤了手，却没挪开太远，温热的吐息仍然洒在丹恒的脖颈上。他看着青年淡青色的眸子，低低哼笑一声，然后说了什么，成功让才喘过气正张口呼吸的丹恒连声咳嗽起来，整个人从脖颈红到了耳尖。
他说：慌什么，你明天不是没工作么？
……坏了，好像还真是。
Chapter.09 归去来兮，不问终期
星将电影开机定在了三月下旬，一个早春刚至，套上厚重戏服也不会闷出薄汗的时间。开机仪式时，这位一直表现得无所畏惧的新手制片人终于露了点怯色，在人散场后又恭恭敬敬地端着香烛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词：“阿基维利保佑，帝弓司命保佑，琥珀王保佑，博识尊保佑……我就不求票房多高了，起码拍摄顺利吧！”
没那么多废话、早就结束站在一旁的刃冷笑道：“现在开始害怕，早干什么去了？”
“我那是——”星敬完香，神神秘秘地把男人拉到角落八卦，“我那是一门心思都用来害怕你不答应了！二舅，丹恒到底是怎么说服你的？”
刃瞥她一眼，正准备说句“少管闲事”，余光看见被提及的青年快步走了过来，先朝自己点点头，随后对着星说：“不用担心，我和刃都挺喜欢这个剧本的。”
“真的假的……？”女孩拖长了声，眼神在丹恒和刃两个人中间来回打转，最终于后者不太友善的目光中撇了撇嘴，“行，你们聊，我找三月去了！”
星转身后，丹恒有些好笑地望向刃：“你看剧本时不是觉得还好吗？”
刃不答反问：“你不是有些想法么？”
丹恒“嗯”了声。主演名单尘埃落定后，他找时间和刃一起看了遍剧本，先前只是粗略浏览，这一次细细读完，丹恒才彻底明白了星藏在其中的巧思。
电影被取名为《逐龙》，顾名思义，是一个人和一条龙的故事。
匠人应星为锻出世间罕有之剑、于试炼中拔得头筹，循古籍所书踏上一座仙岛寻找稀世之材。在那群长着尖尖耳朵的族民指引下，他前往仙岛深处的鳞渊圣地拜谒龙尊，一番努力后终得见真龙，却在交往间意外发现了龙与其族人的秘密，被迫卷入人、龙和长生宿命的纠葛中。
故事的题材是典型的东方玄幻，情节以应星寻找龙为引入，而后逐步推进揭露出关于龙的真正主线。星用应星天才匠人、故事中唯一外来者而格格不入的身份隐喻了刃的过往经历，丹恒的角色丹枫则被设定一个与他本人有些相似、但性格与表现都不太一样的存在，是个不小的转变。
看完剧本，刃没什么特别的评价，丹恒则说他有一些关于拍摄的思路，于是在开机仪式结束后，他向导演卡芙卡阐释了自己的想法。至此，漫长的前期准备画上句点，制片、导演、摄影、演员全部到位，《逐龙》终于进入了拍摄阶段。
丹恒的第一场戏是和刃的对手戏。之前的情节中工匠应星步入仙岛，发现这里的人不仅生了与凡民不同的尖耳，寿命竟也长出不少，眼看着才到腰际的小儿实际年纪有他两倍之大。他压下心中讶异，阐明来意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打探消息，得知这群自称“持明”的人们将不朽之龙作为信仰，每年都会向鳞渊圣地住着的龙尊大人祈愿，请苍龙现世，云行雨施，为一族绵延降下恩泽。
应星装作好奇问了句圣地的位置，当即就打算前去一探。他倒不是对所谓真龙在意，只因向来被称作圣地或是龙宫的地方，必然也是奇珍异宝的栖居地，他想找到上好的材料打最好的剑，就必须往这种听着玄乎的地方跑。
他依着持明人指的方向一路前行，终于在仙岛最偏僻寻得一处秘境。说是秘境也不恰当，这地方相当幽静，景致也极为素雅，不像是什么龙宫，倒像是皇城中哪位富贵人士闲置的别院。应星四顾望了望，终于在砖瓦铺就的屋脊上寻得一道身影，墨发如瀑垂落，衣袖拂在身侧，正兴致缺缺地翻着一本书。
虽称不上龙宫绮丽，却别有一番风景。
匠人心念一动，叨扰的句子还未说出口，便见那人将书本一合，稳稳当当地落在自己面前，抬眸问：“你是何人？”
拍到这儿时卡芙卡喊了cut，星特意跑来给两位主角解释人设。她说：“你们不能表现得像平时那样，因为一开始应星和丹枫都是那种心高气傲的，应星自恃才华，丹枫他不是人……呃不对，他没人性……哎呦，这话怎么越说越奇怪了！”
刃瞥她一眼：“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丹恒笑了下，一时语塞的女孩摸着下巴，比喻道：“就是……一个眼高于顶，一个拿鼻孔看人嘛！”
她话音刚落，刃就抱着臂嗤笑了声。
丹恒垂下眼眸，静静盯着自己的袖口出神，一副生人勿近的清冷模样。
星一抚掌：“对对，就是这样，把握好情绪，咱继续了！”
后续的情节集中在应星与丹枫的相熟上。虽问了一句“你是何人”，听得对方解释的长发青年却没什么反应，清清淡淡地“哦”过一声后，竟是扭头打算走了。匠人出声唤留，他才言简意赅地说自己名为丹枫，是这鳞渊圣地外一个普通看守，龙宫在古海之下，龙尊亦藏身古海。
应星问：那要怎么才能见龙尊？
丹枫道：龙尊不想见人，你走吧。
第一回造访便无情遭拒，应星倒不气馁，来都来了，这龙宫龙尊他起码得见着一个。第二日、第三日，他依旧去了别院，不出所料丹枫仍在这处，有时坐在院中煮茶，有时只身而立，凝视远处的海波发呆。但不论如何，他对来人总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第四、第五、第六日一晃而过，终于在第七日时，应星瞧见丹枫靠在树边翻书，翻的是仙岛之外的风土志。他上前一步，直截了当地指出当中错漏，果然引起了对方注意，一双淡眸朝匠人看去，静静听他讲起过路时的见闻。
如此一来，应星也就摸清了丹枫的脾性。寡言少语是真，目中无人是假，只是独身太久，对不感兴趣的话题显不出丝毫热忱，但若还想听见哪方风土人情，便会将手中书本换上一换，自己瞧见了自会开口。
大约也是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不好，翌日应星再来时，就见丹枫在茶炉边添了一盏瓷杯，头也不抬的问自己：“你要见龙尊做什么？”
应星说，为了找到稀世之材，锻出世间罕有之剑。丹枫听后默不作声了半晌，终于抬起眸。
那好吧。他说，若你能锻一把胜过持明工匠所制的武器，龙尊自会见你。
应星嗤笑一声，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唯有在锻造一事上，他自认不会逊于任何人。
武器的材料皆由丹枫提供，龙鳞纹路的珊瑚、深埋海底的玄铁、夜光莹莹的翠石，甚至比匠人在皇城所见还大上一倍的珍珠也被拿了出来。应星随手翻了翻，却只问了一句话：这些都算不上最好的材料，是不是？
是，丹枫说。但在匠人追问什么才是最好时，他只摇了摇头。
应星没再多问，开始专心致志完成他的锻造工作，为了不再往返浪费时间，他干脆就在丹枫那间别院边上搭了一座简易工坊，一步步盯着那柄长枪趋于成型。
对应星来说，他总觉得丹枫是不一样的。不是因为他比普通持明多长了一对翡玉似的龙角，也不是因为他一身衣袍用料不菲、做工精细，看着身份便不简单，只是源自一种感觉。他没见过丹枫动武，却隐隐觉得他身手不差；他也没见过丹枫驭水的模样，却下意识在脑中比拟起来：那般长身玉立，或许执一把枪更为合适……
“击云”诞生的那日，应星将长枪在掌中掂了掂后递给丹枫，笑道：“刀枪无眼，龙尊大人可得小心别被它的锋锐所伤。”
相处许久，他早就知道什么“看门人”不过是当时丹枫为避交流的一时托词罢了。然而没等丹枫接过长枪试上一试，别院外的嘈杂声先扰了他们的交谈。与应星最初见到的那些持明不同，闯入别院的老者们白眉白须，稀稀拉拉地跪了一地，口中振振有词地说着什么请龙尊三思。
丹枫没说话，从始至终都没有。如果说平素见到的丹枫是没什么情绪，此刻便应星笃定他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显而易见的厌恶。
那日过后，应星被自称“龙师”的老者请到了客房中，他们似乎很忌惮这个结识了龙尊的外来者，以做客的名义将他软禁了起来。但这根本难不倒一个天才匠人，应星用房间中的废弃材料随手做只栩栩如生的机关鸟，它飞到龙师议殿外侧，记下了“龙尊忤悖”、“取而代之”的词句。
他们要对丹枫做什么？应星眉头紧锁。不管是什么，他得先告诉丹枫。
是夜，他以细丝撬开房锁，用机巧引去守卫注意，一路潜行去了丹枫的别院。龙角长发的青年请他喝了一盏茶，然后说：嗯，我知道。若不是没有合适人选，他们早就动手了。
应星还欲再问，丹枫轻轻摇了摇头，道：随我来。
那是匠人第一次见到真龙的模样，也是最后一次。清凌凌的夜色铺下，苍龙悬于古海上空与星辉同影，将圆月划为参半，背后悠远龙吟似如亘古长啸。波月古海的浪潮向两侧分开，露出其下久不现世的龙宫。
但他没心思再去看龙宫中究竟藏了多少珍宝，只能跟在丹枫身后，看见一片被珊瑚与海贝掩起来的、覆有龙鳞纹路的卵。
那一瞬，匠人很快明白了什么。持明一族无法繁衍，只能靠着这种形式延续生命，却会在转生过程中一代代丧失龙族留下的福泽，濒近死亡。丹枫能被奉为龙尊，或许是因为他是唯一转生后生出顶角、能化作真龙的存在。他想以自己的能力改变现状，找出不朽之奥秘，龙师们表面反对，背地里却觊觎他的力量，恨不得先逼问出秘法再将他取而代之。更有甚者不惜勾结外人背地里进行研究，妄图创造出新的龙裔。
应星盯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卵，沉声问：转世之后，你们会记得从前吗？
丹枫垂下眼眸。或许吧，过去与现在并无差别，记不记得都不重要。
在匠人紧随不舍的目光中，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从袖中取出一片薄薄的、闪着微光的物什，交到了对方手心。冰凉的触感沿着肌肤蔓至脑中，应星明白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所求的材料，那是龙身上最珍贵的鳞片。
那么你呢？他问，你要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丹枫淡淡地说，他们从我口中问不出什么，最多也只能扒了我的鳞片沉入古海，让龙尊从头再活一遍而已。
说完这句，他便侧过头移开视线，只留下一句淡淡的你走吧。
应星的嘴唇翕动，挽留与不甘的话停在嘴边，却始终发不出一个音。他掺进一个注定了结局的故事中，便只能做世外而来的旁观者……就算他就站在这里，站在丹枫面前。可他又能说些什么，他又能做些什么？
那之后他没再见过丹枫，却也没离开持明的岛屿。被视为眼中钉的龙尊关在幽狱盘问，有锁龙针的束缚也不怕他逃跑，这个与之勾结的外人自然也没了什么威胁性。于是匠人带着那片龙鳞回了别院旁的小工坊，将全部的心血投注在他最后的作品中。
再三月，鳞渊有龙出世。却不是什么濯世苍龙，而是一条祸世孽龙。龙师们未能从丹枫口中问出什么，暗中蠢蠢欲动的人却已作茧自缚、造出祸端。孽龙失控冲袭土地，几乎毁坏了半数仙岛，匠人自炉中取出长剑，其上布满裂痕，剑身却泛着幽幽血光，是他以自身鲜血所炼。
他不擅长使剑，仍撑着身体以一招一式向孽龙发起挑战。孽龙发出凄厉长吟坠落在地的同时，他亦体力不支，裹着满身鲜血向后倾倒在地。“支离”静静伴在手边，是他倾尽心血的得意之作。
电影的最终幕，古海潮起，水波漫上，淹没匠人银白的发、淹没残破的剑身与血迹，最终从紧攥的袖口处冲刷出一片龙鳞。
它仍像被摘下那日般闪着微光，它的主人却早已不在此间。
往昔的记忆倏然涌上，如汹涌海潮将他的思绪送回过去。他想起自己曾心怀梦想，为求无上技艺踏足皇城；他想起自己曾茶饭不思锻作珍奇，却因出身不足遭人轻视；他想起自己曾为证明一切，不惜跋履山川来到仙土……他的前生自恃清高，却无时无刻不在为追求什么劳神费力。
可无止追求有什么意义？世间总有求不得，人有长生短生之苦，龙亦有百般无解之忧。即便他已寻得稀世之材，锻出世间罕有之剑，却早已不复当初踏上此地的心境。
他又想起自己、想起丹枫、想起击云、想起支离、想起挥洒汗水与灵感的工坊、想起别院里的一盏茶、想起月影下腾遨空中的苍龙……他想了很多看过很多，最终也只能将一切咽下，化作一声叹息。
穷高极天，亢盈难久。
支离旧梦，万端遗恨*。
刃躺在地上，双目紧阖，眼前画面还停留在丹枫转身的那瞬。剧本到这里已经走至尾声，但卡芙卡没有喊停，拍摄仍在继续。或许是她临时起意，也或许是星又有了什么新的安排，他不想去猜，他仍在那里，等待属于应星的人生走向终点。
夹杂着过往的诠释与倾注感情的演绎中，“自己”与剧中人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这一刻，他是应星也是刃，他是刃也是应星。他曾心高气傲引万人瞩目，也曾坠入谷底嗟叹命运不公，他嗤笑过也无力过，放下过也想起过，那些过去的日子依然能牵动他的思绪，却不再仅是徒然与叹息。
因为一切都结束了，终于都要结束了。
刃睁开眼，看见一个人朝自己走来。他穿着一身轻便的衣装，卸下了广袖与长发，眼尾的红妆却还没来得及卸。他的身上有丹枫的影子，却又不是丹枫。
视野中的黑发青年带着温和的笑意，轻柔而坚定地向他伸出一只手。
“该醒来了。”他说，“被困在过去的家伙。”
Chapter.10 五三的意思是——
《逐龙》定档在第二年冬季，作为星核猎手工作室出品的最新力作、以及丹恒出道以来的突破之作，同样也是这几年相当热门的古风玄幻大片，这部电影刚公开海报就已经拉满了各方的期待值。左下方抱着长剑却只有一个背影的男人和右上方在海面盘旋腾跃的苍龙相互呼应，极具故事性的同时还带来一种令人深思的厚重感。
发布会时提问的记者络绎不绝，卡芙卡微笑着说这次拍摄的效果很不错，星的怯意不见踪影，竖起大拇指言之凿凿地表示灵感来自现实，丹恒恰到好处地回复提问，说得最多的句子还是大家尽请期待……唯有看起来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刃，从始至终只回答了一个问题：答应出演是看在另一位男主角那只猫的份上，今后也只会从事制片、导演之类的幕后工作。
发布会结束，在后台盯着导演和两位主演继续参加公司雇员、鸟人先生主持的那档访谈节目的星连声啧叹，偷偷和三月七讲小话：你说丹恒的粉丝要是知道五三那个账号背后是我二舅在管，那得是什么样的表情啊？
三月七表示她也不敢想，最好还是不要知道……吧？
说完，她们忍俊不禁地对视一眼，终于笑出了声。
话虽如此，《逐龙》上映后还是获得了超出预期的好评。被原本走向逐渐遗憾的剧情主线虐的的观众，在痛骂编剧没人性时忽见柳暗花明又一村，被疑似转世再见的片尾彩蛋狠狠治愈了心情；丹恒的龙尊形象血洗影视区，被网友自发评为年度最佳洗眼睛古装男主；另一位主演刃的演技不仅不出戏，还意外地贴合角色，把应星和丹枫之间那种淡淡的遗憾感表现的极其到位，于是视频网站上也浮现了不少他们二人的剪辑。
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由于素材仅有电影预告，丹恒的知名角色饮月也被迫加入了这场实际上只有两个主角的三角恋，前世今生、爱恨纠缠成了属于他们的标签。
在公映即将结束的最后一天，丹恒和刃约好去电影院再看一遍《逐龙》。
这大约像一种仪式感，于是无意间得知这事的银狼挥挥手机，用刃的账单包下了丹恒家附近某家影院的全部午夜场次，美其名曰是送大叔的新婚礼物。刃虽然对她夸张的说法颇有微词，还是和丹恒一前一后进了电影院。
不太友好的时间安排原本是为了避开风头、不被路人认出，可惜路过电影海报多看了一眼的丹恒还是被留在原地打卡的一个粉丝认了出来。
女孩惊讶地捂住嘴巴，在注意到丹恒全副武装的眼镜口罩后悄悄压低了声音，大意是希望丹恒不要立刻走，她有东西想送给他。丹恒原本想说声抱歉直接离开，却在看见对方从包里拿出的物件时顿了顿，朝远处正走来的刃摇了摇头，示意他先进影厅等自己。
几分钟后，刃黑着脸问落座在自己身侧的丹恒：“收了什么？”
丹恒笑了笑，把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塞进男人怀里。刃就着电影荧幕的微光，花了好半天才看清那是什么——黑得毫无杂质的绒毛、蓬松的尾巴与尖尖的耳朵，还有一对圆圆的、荡着一圈黄绿色的眼睛。
是粉丝自己做的五三玩偶。刃哼了声，开口道：“还挺可爱。”
“是很用心。”丹恒看起来心情很好，点了点头后继续说，“她还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
“五三是什么意思？”
刃没回答，反而挑起眉反问回去：“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丹恒没说话，他越过玩偶，拉起男人的手，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在刃的掌心写下一排名字。
饮月、应星、丹枫、丹恒、刃。五个名字，其中前三个都已经成为过去，留在现在、面向未来的只有刃和丹恒。
所以，五三是过去，也不只是过去。它是旧日的终结，亦是新生的开始。
就像《逐龙》这部电影一样，刃的过去、丹恒的心结，卡芙卡的用意、星的用意，早就在五三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刻以剧本的形式串联成篇，一步一步填上了应有的结束。
所以丹恒毫不犹豫地收养了它，所以刃说它的名字应该叫五三，也所以……丹恒在读完剧本后，向卡芙卡提出多拍一段作为彩蛋的建议。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露出一个淡笑，却感觉男人的气息凑近，轻轻用手掐了掐他的掌心。
丹恒侧过脸，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被男人捏住了下巴，动弹不得。刃看着他的眼睛说：“……其实那个时候我很想吻你，不过卡芙卡她们还在场。”
言外之意就是现在没有别人，是该偿还代价的时候了。
他可会不给猎物再度逃跑的机会，干脆就着贴近的姿势将嘴唇覆上，顺便侧了侧身，让主动投怀送抱的青年将自己拥得紧了些，加深了这个迟来的吻。
或许待会又要去丹恒家里做客了，在令人沉醉的深吻中，刃不无期待地想着。
END.
*注1：暹罗厘普是一套表情包，在其中那根厌世萝卜的基础上诞生了许多刃萝卜表情包，这里萨姆用的哪个大家可以自行想象！
*注2：评论机器人的设定来自wb上那个到处乱跑的评论robot……没错它激发了我的灵感（。
*注3：这里本来想加点别的梗，但友说依照考据持明族整体的设计灵感可能来自国宝“莲鹤方壶”，想想觉得还就得是国家宝藏了！
*注4：文里大部分电影名都是按mhy那个猎手电影H5活动的风格取的，剧情也是我自己编的，怕被当成玩梗过度还是注明一下！
*注5：“穷高极天，亢盈难久”和“支离旧梦，万端遗恨”分别是丹恒（一魂）和刃（二魂）的星魂名。
感谢阅读！
一篇夹在论文开题和考试周间隙里铲的文，拖拖拉拉写了一个月终于赶在年前发出来了……
非常不了解影视圈而且不怎么追星，文中有些手法（？）或者设定都不太严谨，看看就好不要细究！
这篇文变得很臭长的原因是我尝试在轻松向加了点原作和角色理解进去，算是一种实验写法，也导致剧情节奏有点问题……但是改基本上要推翻了重写，就请大家吃一口难吃的饭吧啊啊啊！
担心太长了没人看得下去，如果您都看到这里了就不吝给我留条评论吧啊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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